明日旅行者

第一课　今天你上补习班了吗 当你想描述远行时看到的一副风景，却词汇贫乏又画技拙劣，该怎么办？ 当你要寻找曾听过的一段旋律，但五音不全无法对人说明，该怎么办？ 当你明知道外教老师提问的答案，却因为言语不通，羞红了脸也无法说出正确意思，该怎么办？ 请到今日发课堂来。 专业脑能力培训师，为您量身定做课程，提高脑能力从接受者到传播者不再是梦想。只用脑不用嘴，把你要描绘的景，唱的歌，说的话直接投射到对方大脑。 手把手教你使用脑控机械，面对面增强脑波范围。 精品小班，培优辅差，零基础通过脑力能力四六级考试，专业雅念一对一辅导，不过包退！ 还等什么，快来“今日发”课堂，提升你的脑能力吧！ 一张“今日发”补习班招生宣传单，“啪”地贴在了悬浮车挡风玻璃上。 车主一个眼神，安装新一代脑控接收器的悬浮车，立刻自动摆起雨刷，清扫“废纸”。 在脑力广播遍布的今日，很少人会在路边发小广告，不但效率低而且丢人。推销类脑力广播按照传播人头收费，购买包年套餐还送优先级。 可惜对于没有钱的“今日发”补习班，一切都是浮云。莱亚弯腰捡起，弹了弹上面的灰，重新放回篮中。 再一次的，篮中的宣传单被人打翻。 和莱亚差不多大的少女双手叉腰，昂着下巴，自然卷的短发正如此刻的挑衅表情一般，在风中张扬着。她一脚踩上散落在地的宣传单，鞋跟扭了又扭，直到粉碎了纸张，脸上才露出了夸张的歉意：“莱亚，对不起啊，撞到你了。” 是席琳，莱亚学校的同班同学。她和几个“一定赢”补习班的学生下课路过。 与她虚情假意的道歉不同，带着轻蔑口吻的脑波向莱亚传递而来： “‘今日发’听名字就觉得可笑，莱亚你的脑能力已经很差了，还上这么破的补习班，怪不得你的脑能力完全没有提升呢！” 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席琳的脑波，莱亚面不改色地蹲到地上拾起传单。 嚣张的少女恨得牙痒痒，一气之下便脱口而出：“莱亚！你的脑力已经低到连别人的话都听不到了吗？” “我听到了。”莱亚抬头看她，眼中一片平和，“你刚才和我说对不起。现在，我原谅你了，席琳。” 说着，莱亚将被踩在席琳脚下的传单，猛地一抽。 和习惯使用脑能指挥各种器械导致四体不勤的现代人不同，脑能低的莱亚从小都是女汉子。被她用力的一拉，竟让席琳顺着惯性险些摔倒。 围观的“一定赢”学员中，立刻有人发出像放屁一样的笑声。 “莱亚，到路口来。人太多，烦死了。”LK声音清晰地传递到脑中。 一对一的脑力通讯经好友验证后，借助脑波传送网络传递很远。莱亚趁着席琳还处在震惊之中，推开围住她的“一定赢”学员，跑了出去。 同样是勤工俭学发传单，LK显然比莱亚更受欢迎。围着他咨询的不仅有学生，白领，买菜路过的大妈，还有……星探？ 他本人一脸不耐，俊秀的脸蛋皱着，碎发下猫儿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俗话说得好，颜值越高，责任越大。夏衍让他们俩来发招生传单，说白了就是要LK好好发挥颜值担当的作用，要莱亚好好发挥跟班小妹的作用。 谁让两人无依无靠，被夏衍收养后只得寄人篱下，为人卖命。 LK手上高举着脑波屏蔽器，从人堆里突围。屏蔽器可以阻止他人向自己发送垃圾脑波，但同时也会屏蔽一切脑波信息。 “停，停，不要给我发私人脑波了，都屏蔽了。要报名补习班的，找她！”LK拨开人群走到莱亚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懒懒一笑，“交给你了。” 诶？莱亚一呆。 “拜托，请你喝奶茶。”少年无言地朝她发射脑波，随后手插裤袋踩着“今日发”唯一的运输工具——脑控滑板，逃离现场。 莱亚来不及考虑便被人群簇拥，手上的报名表瞬间一抢而空。 二十二世纪是脑力的世纪。声音、画面甚至小视频，都能通过大脑对大脑的方式快速传递。这种将自己的脑波投射至别处的能力，不仅提高了沟通的效率，也催生出了各种新科技产品。 就如同现实世界中泛滥的声控设备，脑控设备从电饭煲到悬浮车一应俱全。只要脑力达到一定水平，便能解放双手，靠意念操纵。 虽然这种技术还未达到十全十美的程度，但大部分人乐此不疲。 考虑到脑力的天赋性及差异性，在按照年龄分级的学校里，脑能力并不适合广泛化的统一教学，也不能作为任何升学考试的内容。 脑能力等级考试的热潮，只在暗处涌动，毕竟脑能力等级越高的学生和职员有更多保送大学、升职加薪的机会，也是受人崇敬的对象。 像“今日发”这样的脑力补习班需求量很大，竞争自然异常激烈。对面街角那家“一定赢”几次三番想把“今日发”的地盘吃下来。学生之间亦是争锋相对。 但通常都是今日发处于下风。 突然，吵吵嚷嚷的人群安静了。每个人都进入了貌似沉思的状态，他们仔细地聆听、观看着一则直接蹦到脑子里的视频广告。 片刻之后，人人面露喜色。 “‘一定赢’补习班又开始招生了！” “他们今年要限号，快去！” 脑波传送来的宣传视频远比传单来的生动。“一定赢”补习班不但财力雄厚，脑能力考试合格率也是业界优秀。每年新生班都处于爆满状态，在这个时候开班，估计是盯上了下半年的脑能力考试。 脑能力考试每年冬天举办一次，参加者可从只能被动接受脑波0级，一直考到脑力足以操纵纳米手术刀，或不经由任何网络传播即可覆盖几百公里的大师10级。 “一定赢”教师通常具备7级能力证书。总爱欺负莱亚的同班同学席琳，是“一定赢”的长期学员，去年已进阶到3级。 呼啦一下，围着莱亚的人消失大半。莱亚不禁为“今日发”这届新生人数捏了把汗。 莱亚将一天的报名表整理好，走去街尾的奶茶店与LK汇合。 这家店的主人雇佣了优秀的脑能力者，向过往路人散播香甜的气味脑波。这种用脑子直接感受到的体验，纯甄而香浓，令人陶醉不已。 可惜莱亚丝毫“闻”不到。她是这个世界罕见的无脑能力者，即无法向人传播自己的脑力，也无法接受别人的脑波。 若不是耳朵里塞着脑波接受机，莱亚就是行走在白昼中瞎子，生活在欢歌笑语里的聋子。 社会对无脑能力者并不友好。无脑力者无法像0级的单纯接受者那样，通过训练提高能力。无脑力是天生的一辈子的缺陷，而且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在脑力的世纪中，他们无法胜任任何工作，也无法与任何人交心成为伙伴。 幸好，监护人夏衍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家。他开发的脑波接受机，帮助莱亚弥补了一些遗憾。别人对莱亚释放的脑波，通过机器转化成为了文字在耳内朗读出来，让她能听到，能成功伪装成一个0级接受者。 也只是“听”到而已，真正由脑波直接投射而来的画面、气味和情绪，甚至公众广播和好友远距离脑波传音都是无法接收到的。 莱亚推开奶茶店的门，一眼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LK。 他是那种可以坐着绝对不站着，可以躺着绝对不坐着的人，简而言之，就是非常懒。 “别和我比懒，我懒得和你比。”这是LK经常说的话。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LK抬起脸来，刚睡醒的俊秀面容显得稚气又迷糊。 LK和莱亚同岁，都是夏衍吃饱晚饭出去散步时捡来的小孩。只不过在捡回LK的时候，夏衍还同时捡到一只项圈上刻着LK字样的黑猫。 他慢慢撑着桌面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买奶茶，还是要5分糖去冰乌龙奶茶么？” 夕阳下，商业街逐渐热闹起来，楼顶到处可见3D全系立体霓虹招牌的绚丽光芒。其中最为夺目的当属暴风科技旗舰店的巨大全系屏幕，上面正播放着当前最热门的游戏广告——最初幻想。 忽明忽暗的斑驳光线，照亮了靠着玻璃窗的青年面容。他头戴耳机，目光发直，对周遭毫无反应，像是在发呆。 与《最初幻想》同时发售的全息浸入式游戏耳机，能将玩家的脑波与服务器相连，真正做到身临其境，进入虚拟全景世界。 所有浸入式游戏都与莱亚无缘，游戏需要至少1级的脑能力。至于LK，他不买游戏耳机的唯一原因就是——穷。 忽的，玻璃窗外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一排黑色的汽车驶入街道，每一辆车头都插着王室的标志——光明女神旗帜。 二十二世纪，莱亚身处的这个国家是君主立宪制。王室成员包括国王王后以及他们的四个孩子，其中作为储君的大王子已经成年。 连同国王在内的王室成员，并没有实权，不能左右国会的意见。他们出席慈善晚会，参加运动比赛开幕式，朗读歌颂国家的宣言，是没有代言费的国家代言人和所有人都喜欢的全民明星。出于对传统的继承，每一个王室在正式场合，都会佩戴与女神相关的图腾以示传统。 黑西装的保镖陆续从车上下来，一字排开，将好奇的人群隔开。 从中间那辆车里，走出一个和LK年纪相仿的少年。乍看之下，身着西装校服的少年并没有特殊，可他落步时的沉稳及一举一动中的高雅，又令他看起来与众不同。 “是小王子诶！”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出来，很快周围所有人都通过互相传递的脑波，知道了王室出现在街头的消息。 他们才不管这位小王子早就因为脑能力低下，失去了继承权。在公众眼中但凡王室，都是明星。 莱亚隔着玻璃窗看着王子的动向，她怀疑王子也是来买浸入式耳机的，因为王子真的走向那家店了。 事情发生在瞬间。 白光乍起。王室结实的防弹车，突然似玩具般被高高抛起，悬在半空。人们还来不及发出惊呼，金属车架便呻吟着向内塌陷，空中犹如出现无形之手，倏地将几十吨重的钢铁之躯，捏成了一团废铁。 “轰”的一声，车辆遗骸宛若一枚铁球，以雷霆万钧之力被击回原地。 强劲的气流，霎时带着尘土袭向四周。 那力量令人们尖叫着，像布娃娃般被轻易掀翻倒地。沿街玻璃窗崩裂，仿佛降下的星辰，闪闪发光。 莱亚从层叠的桌椅下爬了出来。有一瞬间，她并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只记得服务生端来了奶茶，白光从窗外穿刺而来。 晕眩中，她的耳朵淌着血，尚能听到人们的哭喊和呻吟。 近处持续不断的求救声让莱亚坚持着站了起来。脑波接收器彻底碎裂，随着她的动作，散落一地。 头顶的天花板塌了一半，露出火红的晚霞和对面大楼的广告屏，但最主要的亮光却是隔壁餐厅的大火。那冲天的烈焰，让周身如废墟的一切更加恐怖。 莱亚循着呼救声，发现刚才还沉浸在游戏中的青年，被压在了翻转的奶茶店招牌之下，她试了几次都无力抬起。 有谁可以帮忙？莱亚立刻搜寻可以提供帮助的人——奶茶店的服务生。他看上去并无大碍，趴在桌椅之后。 “快帮帮我！”莱亚向他喊道，“他被压住了。” 服务生一脸惊恐，立刻闭上眼，佯装自己已昏厥，挺得直直的。 剩下的保镖迅速将小王子重重包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稳稳地站立着。 他蒙着脸，只露出凶狠的双眼，手上的枪高举着，因目标被人挡住而狠狠地咬着牙。 忽的，他发现了不远处呆立着的莱亚——她是周围唯一还能站着的人。 莱亚惊恐万分，却已来不及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转向了自己。 与此同时，少年王子也看到了莱亚，倏然变了脸色，明亮的黑眸涌起海啸般波澜。身边的保镖们则顿时像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所袭，纷纷失去意识，跌倒在地。 那人流露出残酷的笑意，缓缓扣下了扳机。 就像是电影中出现的慢镜头，莱亚看到了枪口迸发的火光。 她下意识地抬手掩住脸面，并没有察觉高速袭来的子弹，竟违反了物理学原理，微微偏离了原先轨道。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在地上装死挺尸的胆小服务生猛然窜起，以自己的身体为盾将她拉到了一边。 砰地一声，服务生应声倒地。 清醒过来的保镖立刻扑向开抢的男人，那人被众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可即将想要将他逮捕时，人们竟然发现被压下最下面的并不是歹人，而只是其中一位保镖。 蒙面男人如同变魔术般逃跑了！ 莱亚脱力，一屁股坐到地上。 “莱亚！莱亚！” LK呼喊着她的名字，连滚带爬越过桌椅的残骸。他脸色惨白如纸，猫一般的眼睛惊恐地瞪得很大，碎发尽湿，无力地贴在额头。 “我，我没受伤。”莱亚惊魂未定。 “没受伤就好……。”LK像松了一口气，始终提着的劲头一下子松懈，踉跄了一步，竟跌了下去。 莱亚赶紧上前扶住他。少年浑身冷汗，湿透衬衫冷冰冰地粘在身上。 “好痛！痛死了……好痛啊！”脚边传来服务生的叫喊。 为莱亚生生挡下一枪的服务生肩头一片鲜红，疼得嗷嗷直叫，倒也没有生命危险。 那么胆小的人，哪儿来的勇气？他刚刚明明就连站出来帮忙，都不愿意。 “LK，是你！”她震惊道。 少年已经虚弱地无法回应，力量正飞速地从身上流失。他几乎站不起来，额头沉甸甸搁在她肩头，全部的重量只能靠着莱亚支撑。 有人朝他们这边来了，莱亚不得不拖着LK赶快离开。LK的异能不能被曝光出来！ 事实上服务生的伤势比莱亚料想的要轻得多。子弹从他的右肩甲直接穿了过去，并没有伤到筋骨。 晚新闻中，裹着绑带的服务生，已能神气活现地出现在电视上。 他红光满面自豪地说：“大概是我天生比较勇敢吧。以前在学校一看到有人打架也会忍不住冲上去把他们分开。当那个坏人瞄准小姑娘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就想着要救她要就她！哈哈哈，潜意识中，我还真是个英雄呢。” 服务生朝镜头抬了抬胳膊，肩上的枪伤就好像是勋章。 已经歇很久，却仍软趴趴地窝在沙发里的LK不以为然：“真把自己当英雄，要是这人有一点点勇气，我也不会那么费力。” 下一则新闻说的是失踪少年搜寻。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经常有这样的事。失踪的大多是学生，警方倒是找到过几个离家出走的。家属对于寻回自己的孩子也自信满满，但就目前来看，很少能被找回来。在脑波网络上，脑红主播红玲有开过走失儿童家长小组，专门讨论这一现象。 看得有些糟心了，莱亚起身关了墙面电视，转头对LK说道：“我明天打算去医院探望一下那个服务生，感谢他救了我。” LK横卧在沙发上，睡佛般撑着脑袋翻着电子漫画书，眼皮都没有抬：“你是怪我逼迫别人，做了自己不愿意的事？” “不，我没有这么说……” 但她心里这么想！ “啪”漫画书被LK重重合上，他面无表情，像老年人那样慢慢起身。 “我很累，先睡了。” 少年挪步走向自己的房间。黑猫从书橱上一跃而下，在他关门的瞬间，挤了进去。 二十二世纪的脑能力主要用来传递信息和操作脑控设备。脑能力从0级到10级越来越强。 0级：完全没有传播的能力，只能接受其他人的脑波。 1级：接受其他脑波且能向近处的1个目标，或是通过脑力网络验证好友进行脑波传音，但有时模糊不清。 2级：可传递自己的声音及脑中画面，并控制装有脑波接收器的简单机械。脑波传播范围与1级类似，音质稍微好些。 3级~5级：可传递音乐与情感，有些人可以传送小视频，并可以按照各自的能力同时传送脑波至两个以上的接收端。但95%的人，脑力在5级便停止不前。 6级以上可对多人进行脑力广播（必须先拿到许可证），若不借助脑力网络脑波大概可以覆盖1公里内的人群。 8级~10级：大师级脑波传递者，绘画音乐情感越加丰富完整，可操纵更为精密的脑波机器，8级以上可从事脑波艺术创作工作。 但LK的脑能力和别人不同，他不但可以传递信息至人脑中，还可以在他原有3级脑力的覆盖范围内（大约100米内），用自己的情绪和意志，影响对方的想法，让那人产生“对，我就是要那么做”的冲动，事后也不会发觉自己是受到了控制。 但如果受影响的人原本的意愿与LK的想法相抵触，LK则会非常费力。这便是胆小服务生，突然性情大变成为英雄的全部原因。 使用大脑异能，LK可令人做出违背自己意愿之事，但同时也会消耗过多的体力，身体仿佛被掏空。他与莱亚约定过绝不轻易使用，可刚刚是为救了她的命啊。 LK瘫倒在自己的床上，昏昏欲睡。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上，正好奇打量自己的黑猫。 “只有你理解我呀。”他轻声地说着，合上了疲倦的双眼。 夜色已深，一家之主夏衍夹着补习用的平板回到了家。 夏衍看上去三十多岁，发色偏红，到肩膀的头发总用橡皮筋扎起绑在脑后。莱亚怀疑过，他留长发的原因，可能是为了节省理发经费。 他经营着楼下的“今日发”脑能力补习班，即是讲师又是校长还充当会计和扫地阿姨（相比于扫地机器人钟点工阿姨更为便宜）。按照夏衍的抠门程度，如果“今日发”只雇一个人就够了，他绝对会一个人都不雇。 “哟，莱亚竟然给我等门。”夏衍一笑，细长的眼睛眯变成了一条缝，“现场招生怎么样，有没有人买全年VIP套餐？” “都在这里了。”莱亚把平板递给他，“今天‘一定赢’也在招生，效果不太好。” 他嗯了一下，仍笑眯眯地朝她伸着手。莱亚这才想起，把桌上散架的脑力接收机交到了他的掌心。 为抵抗外力设计的坚固结构已成破烂。精密的仪器接受了过于强大的脑波，从内而外被震碎。 “修一修是不是超贵的？”莱亚瞧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夏衍细长的眼睛弯了弯，弯下身子，用手电照亮少女的耳内：“莱亚你的耳朵才重要吧。” 与二十二世纪多靠脑波设备做事的成年人不同，夏衍凡事亲力亲为，保持着传统生活习惯。灵巧的手指指腹有劳作留下的茧子，摩挲在少女的耳廓痒痒的。 正因为夏衍的言传身教，家里没有任何脑控设备，毫无脑能力的莱亚并未感觉到生活不变。但LK却告诉她，夏衍根本是买不起，他已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并不赚钱的补习班上了。 “我没事。”莱亚说。 “嗯？没事？若不是LK，说不定我要去医院看望你。” 莱亚朝LK紧闭着的房门瞥了眼：“LK都告诉你了？” “是啊，LK的脑波都发颤了，一边哭一边说你不理解他，好可怜……嘤嘤嘤，莱亚你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 嘤嘤嘤个鬼啦，莱亚才不会相信LK那家伙会有这种表情。 “你应该知道，如果是他在你的身边，为你挡去子弹的人不会是别人。” “我知道。”莱亚迎着夏衍的目光，毫不回避，“可我不需要。我不觉得我的性命值得用任何人的交换。” 少女异常的冷静，让夏衍皱眉。 他家的莱亚无论是脑波低下被人嘲笑，还是孤儿的身份被同学排挤，从未曾表现出任何伤心或愤怒。莱亚对自己的事非常不上心，或者说她对整个世界都漠不关心。 少女回到自己的房间，这空间就和她本人一样寂寥，白墙配上简易家具，就连床品都是无聊的灰白色。她躺在了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看了一会，便拉上了被子蒙住了眼睛。 莱亚并非对LK生气的理由完全无感，也不是不怕今天发生的事，能冷静地就像旁观别人的人生那样生活着…… 是因为莱亚知道，她只是在做梦，而且这个梦随时会醒来。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帘缝里探进来。封莱亚揉了揉眼睛，拉开小熊维尼的印花被子，坐了起来。 粉红的墙纸被阳光晒得亮晶晶的，书桌上摊着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的练习题。校服挂在门背，上面有昨天吃热狗肠时不小心溅到的辣椒酱。 这个房间，和她闭眼睡下时，完全不同。刚开始封莱亚还会惊慌失措，可几年过去了，她早已习以为常。 “莱亚，快点下来吃饭，都几点啦！”她听到妈妈的声音，熟悉的河东狮吼。 等封莱亚穿戴好下楼的时候，一家人早就坐在餐桌前。 “哟早啊，小笨蛋。”封家的大儿子封野顺手把报纸拍向她的脑袋，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不要这么叫她，少女的自尊心会受到伤害的。”妈妈看不过去了。 “哟早啊，少女笨蛋。” 莱亚撇了哥哥一眼，自顾自坐下来切面包。 封野感到非常奇怪，以往这个家伙总是精神很好地和他拌嘴，伶牙俐齿的程度丝毫都不愧对他的精心栽培，今天这么反常，莫非是…… “谁欺负你？不对啊，照例说你这单细胞个性，有仇就当场报了，怎么会闷闷不乐到现在？”他哈哈大笑，猛拍向莱亚的背。 那双手可是曾经将篮球从后场直接投进对方篮筐的MVP的手啊。 “噗……”重击之后，口中牛奶喷薄而出，封莱亚涨红了脸，“哥哥，干什么啊，没看到人家在吃早饭吗！” “阿野，别恼你妹妹。”严肃的封家爸爸不悦地皱了皱眉，“都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一样。” “没结婚之前都是小孩嘛。”封野恬不知耻地笑了笑，完全不顾自己二十多岁的高龄，“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封野握着手机走远。 很好，这才是正常的生活。她是正常的初三女生，有着严肃的爸爸，温柔的妈妈以及讨人厌的哥哥。世界上的每个人都靠手机，靠网络，靠吼叫来实现有效沟通。 “小笨蛋，吃快一点，刚教授来电话叫我去研究所，可以顺你去学校。” “谁是小笨蛋！” “嗯？大笨蛋？不错啊，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妈妈，你看哥哥呀，总是欺负我。” “阿野，不准这样叫你妹妹。”厨房传出妈妈漫不经心地责备，每天这种低级斗嘴都要上演好几回，都懒得管了。 “她就是小笨蛋啊，不然英语为什么从来不及格。” 看报纸的爸爸，将报纸一收，横来一眼：“莱亚，你英语又不及格？” “哥哥，你吃好了吗，我吃好了，我们快走吧。”说着，莱亚拉过了哥哥的胳臂，拖着就走。 从小到大，封野就是她的克星。他年纪比她大，力气比她大，脑子还比她好用。 在莱亚这个年纪，封野已经连跳两级，拿下了东半球奥林匹克数学联赛冠军，以及国际机器人大赛金奖和其他各种看上去难度很高的奖。后来不知道发什么疯，封野丢了功课跑去打篮球，一路带队闯进决赛，又在空暇时间练跆拳道到了黑带。即使这样，他最后还是轻松考入全国分数线最高的A大医学院脑科学专业。 爸妈曾说过封野小时候得过自闭症，所以怎样都随他去，哈，谁会相信？ 这人简直是把“明日之星”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封莱亚经常怀疑，哥哥一定是把父母的优秀基因都继承完了，轮到她的时候渣也不剩。 封莱亚在副驾驶坐好，瞥了眼把她优秀基因都用光的混蛋。那人神清气爽，不知想着什么好事，正咧着嘴笑，一脸欠揍表情。 犹豫了一会儿，封莱亚开口问道：“哥哥你说，人会不会总做一个梦。” “不会。” “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你这里出问题了。”封野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壳，一脸好笑，“脑子有病得治啊，小笨蛋，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完全无法沟通！ 她已经忍受了16年毒舌哥哥的压迫，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继续忍！ 车行到中学门口。开学第一天，已有很多人到了，莱亚见到同桌阿美在向她招手。 “放学别走我来接你。” “不要！”她在校门口大声喊，引来不少人侧目相待。 封野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朝她挥了挥手。直到莱亚进了学校，他才升起车窗驾车而去。 “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哥哥。”同桌阿美从后面拍了拍封莱亚的肩。 “你喜欢，送你啊。” 阿美一脸的羡慕又惋惜：“封莱亚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封莱亚成绩只有体育成拿得出手，老师忍无可忍请封家妈妈来学校谈话。封妈妈却笑说家里已经有个天才，女儿普普通通，健健康康就好。 如此通情达理的家人，如此给力的大哥，简直是百年修炼得来的福分。 “快说，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世界！”阿美同学仰天长啸。 两人步进教室，立刻被班中严肃的学习氛包围。 有没有搞错！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用不着这么卖力吧，暑假作业不都在返校的时候抄完了么。 “今天下午英语摸底考。”阿美提醒她，“看你一脸茫然，暑假不会都在玩亡者农药吧！” “不，我玩的是营养师。” 阿美上下扫了她一眼，遗憾道：“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一开学就考试，明摆着打击大家信心，都休息了那么久，谁还记得上学期的内容。可封莱亚没有想到，在她横躺2个月追剧追到眼睛疼的暑假，有些人风雨无阻整整上了2个月的补习班。 比如永远的年级第一名柯艾佳。 远远地，封莱亚望了一眼艾佳。暑假前她们还是如胶似漆的好友，而现在她们竟然都说不上话……如果现在去向艾佳道歉，她会不会把猜到的题透露一下，甚至考试的时候传张纸条给她？ 一切的奢望，在柯艾佳投来一抹冷漠的视线后，支离破碎。 莱亚瘪了瘪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她得赶紧复习，临时抱佛脚也好过临死抱佛脚。 封莱亚从书包里挖出单词手册。从上学期开始她的单词手册只背到B……原因只有一个。 莱亚具有一背单词就想睡觉的奇异技能，单词手册度对于她就是催眠符。 “喂，莱亚，不要睡啊，下节课要换教室，喂喂。” 封莱亚闭着眼睛，听不见阿美的声音，她呢喃地背着从B开头的词组，好像在说梦话一样。 很亮诶，很刺眼诶，谁把教室的窗帘拉得这么大。莱亚迷迷糊糊地伸手想要够窗帘，却摸到一块软软热热的东西。 第二课　今天你上线了吗？ 等莱亚努力地张开眼睛，这才发现手里拽着的是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 LK的黑猫正舔着自己的肉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是梦里的二十二世纪！怎么办，她又开始做梦了，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啊，英语单词还没背呢！ 莱亚一头栽到被子里，企图继续睡着回到现实世界。 可恶……睡不着！ 凡事皆熟能生巧，莱亚自几年前开始做梦以来，已摸索出了梦的规律。 现实中无论她在何时睡下都能进入梦世界，而在梦中无论她经历过多久，等醒来时必然和现实中睡醒时间无缝连接。同样，回到现实后，无论现实时间如何递进，等她再入梦中，一切又都是她刚睁眼的样子。 仿佛是在两个时空穿梭，每次推开的那扇门，回来时也是必经之路。 莱亚叹了口气，看来单词是背不成了。 二十二世纪，学生早就不考英语。脑能力是比外语更好用的沟通技能。别说是外国人了，外星人都能对脑中浮现的事物一目了然。 床头柜摆着焕然一新的脑波接收机，夏衍已通宵修理好。 莱亚有时会觉得奇怪，夏衍明明随便卖掉一个发明就能一夜暴富，可他偏偏要开办不赚钱的零基础脑力补习班，简直是自动把人生调整成HARD模式。 莱亚刚把它塞进耳朵，就听到了声音。 “早啊，莱亚。”是LK，莱亚奇怪地张望，LK的房门是关着的，周六他起不来这么早。 “夏叔把你的接受机修好了吗？”黑猫跳跃到餐桌上，碧绿的眼睛看着她。 “你，是你……LK？！你又，又变成猫了？！”莱亚吃惊地退了一步，无论经过多少次，她都不能适应。 “是啊，我的身体可能还得睡一会喵。” 黑猫端坐着，长尾巴柔柔地卷着身子，尾稍缓缓晃动。另一间房间内，少年的身体仍在沉睡，呼吸平静而绵长。 LK的脑能力并非是脑能力级别中涵盖的类型，他是天生的异类，突破了脑能与异能的界限，代价便是自身机能的过度消耗。 他的脑子在身体进行了自我保护，将仍处于活跃状态的脑力投射至某个特定物体之上，比如眼前的黑猫。 “你是准备去医院吗？”黑猫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带我去喵。” 和平日里那个懒散倔强的少年完全不同，LK的情绪会受到猫咪本性的影响，变得柔软又呆萌，它来回蹭着莱亚的脚跟，直到莱亚一把将它抱起。 猫眼圆咕隆咚地看着她，绿色的眸子时深时浅，带着讨好。 “带我去嘛，我会很乖的喵。” 要不是知道猫形态的LK并没有脑能，莱亚会以为自己此刻已经收到了他的控制。她几乎要沉入幽深的绿眸之中。 “知道啦，不可以捣乱。”莱亚认输，将黑猫塞进了书包。 她下楼的时候，补习班已经开课。 按照脑能力等级区分，班上有学生也有已经工作的白领。和现实中的世界一样，补习班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真听讲。 最中间那个塞着耳机双眼发直的小胖，很明显就在用脑波玩游戏。 激光笔“嗖”地砸到他的脑袋上，小胖同学硬生生挨了下，这才恍然清醒。 “谁，谁打我！” 台上的夏衍老师要笑不笑，眯着眼睛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墙角站好，我最痛恨的就是浪费父母钱的家伙。赚钱很不容易的，你知道么！” 莱亚朝教室里的夏衍挥了挥手，下楼出门。她记得拐角处不起眼的蛋糕店，LK说过好几次，脑红播主翠西小姐推荐过。 脑红算是二十二世纪的特产，其中最出名是翠西和红玲。 翠西是ＬＫ的偶像，她不但长得美，而且能向粉丝投放脑波剧，一播就是一整晚。同一个公会的红玲也是厉害人物，全国的人都追着她的心灵鸡汤。据说就是想要自杀的人，接受了红玲的美妙鸡汤后，都会泪流满面的觉得世界还是美好的。 可惜莱亚一个都听不到。 当莱亚买了点心，一路走向新闻里提到的那家医院时，隔着几个街区的相反方向，正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向医院驰去。 车内正襟危坐着三个黑西装的男人和一位少年。 “殿下，我不认为今天是探病的好日子，那店员虽然英勇，但犯人还未归案。”其中一人说出了所有人的疑虑，“我们不能排除这件事和暴风科技是否有直接关联，万事须得小心。” 昨日商店街前的恐怖一幕，被粉饰成街边小店遭持枪抢劫。 就算抢劫犯杀鸡喜欢用牛刀，但街上比陨石坑还大的汽车坑怎么解释啊？但王室的吩咐各家媒体又不得不从，纷纷以奇妙物语的口吻报道了这离奇的事件。 少年垂着眼帘，沉默着。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令他原本就冷峻神情尤为严肃。王室的威仪让人时刻记得哪怕是已被废除继承权，他仍是一国的王子。 王子坚决要办之事，几人是提着脑袋都要硬上的。无人再敢提出异议，直到车停在医院门口。 “你们不必跟去，在这里等我。”王子说罢便独自下车。 他从口袋摸出黑框眼镜戴上，抬手撤掉了领口第一个光明女神侧脸的扣子。 没有保镖簇拥，没有王室的标志，他只是个沉默又孤僻的少年，很容易混入人群。 但王子的侍卫长不那么想。 一身黑西装的青年快步跟上少年，用脑力指挥了其他两人通知医院将人员疏散。能在王室身边工作的人都是8级以上的能力者，很快全院的医患都收到了脑力广播。 “你总是不听我说的话。”少年王子表示很无奈。 “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而不是听您的话，殿下。”高大的侍卫长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而且仍由您乱来的话，我必须完成的情况说明报告会堆积成山。” 作为一个麻烦王子的侍卫长，公文写作能力远比其他能力提升得更快。 医院的另一边，莱亚很快意识到自己走错房间了。她要找的英雄并不在此。 安静的病房里，男学生戴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脸色蜡黄，面孔凹陷干枯，但……好像有些脸熟。 “是阿肯。”LK在背包中提醒道。 阿肯是“今日发”补习班里的第一名，很有希望通过冬季的5级考核。 这个腼腆的沉默少年其实资质一般，他几乎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脑能补习上，是莱亚见过的最努力的人。 阿肯曾经和莱亚说起过自己的理想，要成为超越父亲的存在。莱亚知道阿肯的父亲，他的父亲是脑力9级的大师，以脑力谱写过多首动人的曲目，却因7年前的变故，意外英年早逝。 床前的病历写着，大脑急性损伤。 怎么会变成这样？ “用脑过度？”莱亚下意识的想到，“不会是补太辛苦了吧。” “阿肯已经有2个星期没有来上补习班了。” “逃课？” 莱亚不敢相信，阿肯的勤奋有目共睹。和被家长逼着来上补习班的人不同，阿肯是真的想通过学习提高自己，而且他还有一颗热忱的心。之前一定赢的学员在街角堵莱亚，是阿肯帮她解的围。 到现在莱亚还记得阿肯将她护在身后，对一定赢那些人放的狠话：欺负人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脑能力考核上赛一赛！ 简直是男版柯艾佳，不过柯艾佳从来不会维护她就是了。 见莱亚还是一脸的不信，LK决定说出事实。 “人都会有累的时候。听小胖说他最近迷恋《最初幻想》，几次被撞到补习时间在炸鸡店玩侵入式耳机。” 夏衍曾在补习课上说过：无论是谁，无论目标多清晰，在艰苦奋斗的道路上，都会产生倦怠之情。这是大脑对肌体的保护机制，就像立志节食减肥的人忍不住吃上一顿大餐，安慰自己后面两天不吃就好，连续每天训练16个小时的奥运会的种子选手，说服自己再睡五分钟。 在感到痛苦的时候，人的大脑会释放出安慰自己的指令。如果说有人意志坚强能够战胜这种惰性，也无非是他的躯体耐力更加强大，大脑还未收到坚持不住的求救信号罢了。 莱亚捏了捏阿肯惨白冰冷的手，由衷希望少年能尽快从沉睡中醒来，就像她每一天都能在现实中睁开眼睛一样。 当莱亚与LK猫退了出来，这才发现整条走廊都像被清空了一般见不到半个人影。她重新找到了服务生的病房，刚一推门，就被人伸手擒住。 “莱亚！小心！” 黑猫从书包里跳了出来，爪子狠狠地向那人脸上招呼。莱亚也在同时抬起一脚踹向男人的裤裆。 高大的青年虽有一身本领，但哪见过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情急之下抓起莱亚就要往地上扔。 “凯，住手。” 少年沉稳的声音响起，青年兀地一愣，LK趁机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猫咪的尖牙深入血肉，他不得不放开提在手上的女孩。 莱亚退至墙边，惊魂未定地看向发号施令之人。 他穿着白衬衫校服，脸上架着黑框眼镜，老沉得像一个学究。但仔细看也很快能发现他与常人的不同气质。她见过的，是小王子！ 少年微微一笑：“对不起，是我的人冒犯了。” 与此同时，被称为凯的青年，还在与黑猫做着殊死搏斗。一人一猫均使出了平日里不常见的抓头发，拉尾巴，咬手指，拔胡子等高难度下三流的搏斗技巧。 黑猫终于忍无可忍，一跃而起罩在了侍卫长的脸上，一顿胡抓，男人摇摇晃晃险些跌倒。 “LK，快下来，别打了！”莱亚在边上干着急。LK发起狠来，真的会六亲不认。 白皙修长的手指进入视线，莱亚吃惊地看着少年抬手，瞬间精准地抓住了猫的后劲，一用力，便将它拎了起来。 黑猫不甘心地胡乱挥舞着肉掌，身体扭成S型仍无法挣脱。它喵喵直叫，背上的毛针一般根根竖起，这是要炸毛的信号。 莱亚赶紧把猫抱进怀中：“谢，谢谢。” “你的猫真不错。” “你的保镖也不错。” 莱亚的回答立刻引来少年的低笑。 被抓得满脸伤的侍卫长，狼狈不已地愤愤然：“你，你难道没有听到脑力广播吗？这里生人勿近。”而且还带着个猫！ “啊，啊，是你！”躺在病床上观看了整一幕人猫大战的服务生，这才恍然大悟，“你就是我救下的女生！” 忽略掉黑猫鄙夷的怪叫，莱亚对服务生充满感激之情：“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不不不，我应该的，请让我躺在这儿，不然我一辈子也见不到王子本人。”服务生激动万分，从床上一跃而起，穿着病号服健步如飞地走到她跟前，接过鲜花和蛋糕。 “诶呀，来看我就行了，还带东西。”服务生亲手将鲜花插入花瓶，准备拆开蛋糕。 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完全没有被肩伤所碍，莱亚和王子均放下了心。 就在这时，侍卫长听到了同伴的脑波。 “殿下，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要采访英雄店员。” 现在世界和平，每天最多说说少年失踪的话题，真的很缺这种带爆炸的新闻。 在侍卫长的安排下，王子从货梯下楼避开媒体。莱亚刚想跑路，被侍卫长一把拉住。 “你也得从这边走。”被抓得满脸伤的青年说道。 不知是谁走露的风声，王子出现在平民医院的画面在脑波中飞快传播。不少人慕名而来，侍卫长带着两人一猫左躲右闪，才避开了围堵。 莱亚很快明白了局势，从书包中拿出LK经常戴的棒球帽，递给少年。 侍卫长似乎是嫌弃了一下，但少年欣然将帽子戴在了头上。压低的帽檐下，露出带笑的眼睛。 终于，三人闪进一台空电梯。可刚下一层便拥入不少护士和病患，青年掩护两人，站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因为靠的很近，莱亚几乎能直接看到王子的眸底，不知是否光线的关系，这个人的眼睛深处竟是海一般的深蓝。 现实世界中的皇室，遥不可及，王子和公主只在电视上出现。可现在，活生生的王子近在咫尺，他低头看着自己，连呼吸都交错在了一起。 莱亚不由紧张起来，王室少年的存在感让她觉得浑身难受，脑子一抽，开口对王子说道：“希望犯人尽早落网，您应该更小心才是。”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奇怪的话，静谧的电梯里，所有人都回头好奇地看他们。 “你就不能用脑力说么！”莱亚听到侍卫长用吼的。 莱亚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对不起啊，我是0级。” 0级意味着只能是接受者，而他们的小王子是什么都做不了的1级，似乎也高不到哪里去。歧视0级就等于歧视王子。凯摸了摸鼻子，闭嘴了。 叮，电梯在一箱人迷之沉默中，抵达了一楼。 莱亚的脑子里响了王子的声音：“谢谢你的关心，不赶时间的话，想请你喝杯茶。” 王子的茶会！莱亚双眼放光，她真的很想去，就算是梦世界里，她也想体验把王公贵族的生活，但她的手机此刻响了起来。 这个时代还在用手机这种落后设备的，也只有无法接收远程脑波的莱亚。 是LK，他说：“阿肯的妈妈来补习班了，你什么时候结束和王子殿下的约会？” 莱亚吃惊地低头，黑猫讨好地对她喵了一下。不知在何时，它又变成了普通的猫咪。 “我真不知道怎么办。阿肯的爸爸七年前因为事故走了，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现在发生了这样事……我对不起他爸爸。” 年轻的母亲哭花了眼妆，像秋风中凋零的落叶那样颤抖着泣不成声。七年前，她在举世震惊的灾难中失去了丈夫，现在又要经历这些，命运对这位女性的确不公。 夏衍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神情凝重地借了半个肩膀给她依靠，像是也因班上学生突然昏迷，操碎了心。 LK靠在墙角，对同样在暗中看戏中的莱亚努了努嘴。 “阿肯的妈妈是来退学费的。” 莱亚小声说：“夏衍肯定不让退！” 果然，夏衍语重心长地拍着年轻母亲的肩膀：“阿肯妈妈，阿肯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他，相信你们之间的羁绊。这样吧，阿肯的课程无限期保留着，我们随时都欢迎他回到课堂。” “啥？阿肯住院了？” 莱亚和LK身后突然冒出一人，是上午那个因为玩脑波游戏而被罚站的小胖同学，他刚出来上个厕所路过。 两人将他拉到一边，做出了收声的动作。 小胖一脸莫名其妙：“阿肯昏迷几天了？不可能啊，刚刚我还在游戏上看到过他！” 见莱亚与LK皆露出不信，小胖同学继续说：“真的呀，不信我把耳机借给你，自己登上游戏去看呗。” LK向来懒得管闲事，但这次莱亚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动了心。LK买不起侵入式耳机，也不好意思借别的人的玩，眼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不过你得帮我去和夏衍老师求情，让他别和我家里说我上课打游戏的事。”小胖来补习班半年多，脑能力没见涨，游戏等级已经到顶。 莱亚点了点头，三人算是成交。 和现实中的情况相同，学生都喜欢在炸鸡快餐店一起做作业，这里不仅有续杯，还有免费网络。即便讨论起来也不会因为声音过吵而影响别人，因为店里循环播放的广告一定更嘹亮。 当然在这种嘈杂的地方，抄作业远比做作业更有效率。 自认为高雅娴静的席琳，并不喜欢快餐店的氛围，她觉得很low，冰冷金属板凳会把她的裙子弄皱。没办法，一定赢的伙伴不愿意去她家讨论“飞脑大赛”的事，因为山间别墅实在太远。 终于把申请表填好，她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飞脑大赛类似于莱亚在现实中的“奥数”。学校里的参赛名额常年被学霸占据，普通学生想要参赛大多通过补习班报名。 每年大赛的形式都会变换，去年是脑力乒乓球，前年是脑力绘画。大多考验脑力操控的力度和精度，组团作战则更能体现团体整体的脑能水平。 小胖和莱亚推门而入，与正要离开的席琳撞个正着，她没好气地望着两人。 “不看路吗？”席琳哼了一声，瞧见他们手中的侵入式耳机，露出鄙夷，“莱亚，就你也玩脑波游戏？” “席琳，他们是你的朋友？”一定赢的伙伴问道。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和“今日发”的蠢蛋交朋友。” “就算是玩游戏，也是有脑能力的差别，有些人只配一辈子做日常。”席琳高傲抱着双臂睨视两人，仿佛不可一世的女王。 “莱亚，她好像很讨厌你。”小胖低声说。 对于席琳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冲上来踩两脚的事，莱亚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后来她渐渐体会到：“她不是讨厌我，她是寂寞。” “你们都堵在这里干什么？”LK双手插着裤袋，悠闲地靠在门口。少年打着哈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莱亚，这些人都是谁？” LK不认识一定赢的学员，但是席琳和LK同校，新生入学时两人还因出色的成绩，一同上台发表过新生演讲。 莱亚瞟向嚣张的席琳。她罕见的没有发作，瞳目微微地缩了一下，在注意到LK正打量自己时，甚至紧张地拢了拢头发。 “你们还要不要进去？”LK不耐烦地问道。 “哼，以后找你算账。”席琳一把推开莱亚，夺门而出。 莱亚暗忖，原来傲娇少女还是有畏惧的人。 小插曲过后，小胖和LK连上游戏，开始搜寻阿肯的下落。阿肯的头像在小胖的好友列表上，果然是亮着的。 LK第一次进入游戏，对什么都好奇。 哥特式的建筑层次比肩，雄伟而壮阔。奇装奇服的玩家自大厦的阴影中步出，阳光落在他们富有弹性连毛孔都清晰可辨的肌肤上，忽明忽暗。 肩上的狼皮披肩有些破旧，杂毛露了出来，挠得脖子痒痒的。LK感受到微风拂过脸上的细微触感，也能从打着饱嗝的NPC嘴里闻到酒气。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鹿皮手套，感觉到手套里的手心正因为兴奋而冒着汗。 迎面而来的猫耳朵小姐，因为低头翻着包不小心撞到了他，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而LK也被她撞得掉了手上把玩的钱币。他弯腰捡起银币，泥地上被他踩到的小花，掉落下最后一片花瓣。 LK终于明白阿肯沉迷的原因。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地令人害怕下一秒就会完全融入其中。 突然，灼热的火焰迎面袭来，LK机警地闪到一边，左臂的衣服还是被烧去一块。他感到左臂暴露皮肤的炙热干，就连伤害都做的如此逼真！ 魔法师玩家大声地说着对不起，擒着火球重新击向村外的野猪。在这里，玩家通过脑力控制着魔法，变换出冰箭，甚至操控其他玩家。似乎没有什么是脑力办不到的。 “LK，找得怎么样？”莱亚的声音从天外传来。她应该正在边上等着消息，不知看到他们双眼发直的蠢样是否在发笑。 LK定了定神，开始搜索。 小胖发来信息：“刚才有人说看到阿肯在东街口，你先过去看看，我打个野。” LK很远便看到铁匠打扮的阿肯站在街头。他呆立着，就像是忘了下线的人物，处在挂机状态。 可当有人走近时，阿肯就会露出笑容，向人殷勤地介绍起身后的武器店，仿佛他是一个等待玩家光顾的NPC。 小胖曾经说过阿肯是服务器里排行第一的武器工匠，也是少数满级的人物，不少人为了提高战斗力会请他定制武器，但也不会这么入戏吧。 LK走向前去：“阿肯，是你么？” “客人，你要买装备么？”宛若是设定好的一般，阿肯立刻询问道。 难道是被盗号了？ LK刚想离开去找小胖，系统提示出现交易请求。 交易物品“一张神秘的纸条”上面写着：拜托救救我。我想回家。 瞬间，纸条消失，系统显示：玩家条件不足，无法接受工匠任务。 LK略感惊讶地抬头看阿肯，他仍是笑脸迎人，不断询问玩家是否需要购买兵器。周围几个玩家明显也收到了纸条，但他们并不认识阿肯，对纸条之事毫不在意。 LK在通讯器上询问小胖是否遇到过这种情况。 “对啊，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阿肯明明是玩家为什么会发布任务，后来我才发现，他的名字变成白色的了。” 粉色是女性玩家，蓝色是男性玩家，白色则是NPC。 这时，又交易过来一张纸条，这是别的玩家从未收到过的隐藏任务：莱亚今天来看过我的！他知道我的，求你救救我！ 当LK下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莱亚，她全身的汗毛不由竖起。 脑子已经沉睡，但意识还留在游戏中。这种事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即便是在原本就已经很荒诞的梦中。 封莱亚毫无悬念地吊车尾了，她的英语成绩惨不忍睹。 “莱亚，你只有20分！整张卷子有80道选择题，你竟然只有20分！”阿美震惊地，“你是怎么做到选错每一题的？” “是啊，我也觉得很Important。” 阿美奇怪地看了她一会儿，恍惚道：“亲，你想说的是Impossible吧？” “有区别吗？” 阿美语重心长，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快让你哥哥教你英语，去补习班也行，英语不及格别说中考了，连毕业都有问题。” 封莱亚撇撇嘴：“我才不要！” 她受够了哥哥，也受够了补习班！ “这年头不补习的都是勇士。你看我们班长艾佳成绩那么好，还不是天天去补习。 正整理书包准备走人的柯艾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朝她们这里看了一眼。 阿美打了下响指，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要不然，你找班长给你补习？柯艾佳和你关系那么好，一定愿意。” “可是我们……都已经闹掰了。” 阿美露出一副果然是这样，迟早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说真的，莱亚，你是如何成为柯艾佳成为朋友的？想想就觉得我们和她不是一卦的。” 说起封莱亚和柯艾佳的相遇，那真是带着神秘的浪漫色彩。 去年的这个时候，封莱亚为了找午睡的地方，溜达到了学校深处的一幢破旧的洋房前。在高楼林立的现代化校园里，竟然有这样一座被青藤和艾草围绕的白色小洋房。它格格不入的神秘气质立刻深深吸引了她，甚至让莱亚怀疑里面会不会有睡美人。 “我进来咯。”少女推开虚掩的门。 昏暗而宽敞的空间里，一排排陈旧的木书架散发着独特的檀香，就算在烈日炎炎的夏季，这里依旧是阴凉的。 书架上的书皮发了黄，似乎好久都没有人看了，连蜘蛛都把它们当作了家具。她随意抽下一本，拍掉上面的灰。 《地心说》？ 只听说过《日心说》，地球怎么可能是宇宙的中心，这是连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识。 《力——维持物体运动的根本》？ 这本书也有问题。力并不是维持物体运动的条件，而是改变运动状态的原因，物理老师有教过。 又看了几本书名，封莱亚发现了，这个被隐藏的图书馆，收藏的都是那些在历史上失败的理论。 “看好的书要放回去。” 封莱亚被陡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 “呃，班长？” 柯艾佳坐在靠窗的实木桌边，正抬头看着莱亚。明灭不定的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是有精灵在跳舞。只是她天生气质冷清，就算是暖阳都未曾到达眼底。 “封莱亚，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来午睡。” 她看到了柯艾佳面孔抽了下，但并没有露出反感。 “那你睡吧，不要再带别人来就行了。” 就这样，在神隐的图书馆里，在被人遗忘的谬论之间，封莱亚便从那一天起和艾佳混在一起了。 多少个午后都是在一人看书一人午睡中度过，哪怕是打呼噜，艾佳都没嫌弃过她。 这么好的朋友，竟然和她决裂了。 封莱亚想想就伤心，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去两人的秘密图书馆睡午觉了！图书馆不但阴凉好睡，而且…… “啊！”封莱亚突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 阿美被她吓了一跳：“喂，你去哪里，你不等你哥来接你了？” “我去图书馆！” “自习吗？” 当然不是自习，封莱亚可是具有一拿起教课书就打瞌睡的特殊体质，怎么可能自习。她急急忙忙地跑向的是那个隐藏在小树林里的秘密图书馆。 她曾在里面看过，专门讲述脑死亡或者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利用机器保存意识的书。 可是在哪里呢？ 夕阳下，老旧的校图书馆沉浸在一片橘红之中，昏暗光线里漂浮的尘埃被擅自闯入的封莱亚打散，在角落里反射着细小的微光。 黑暗像是魔法师的斗篷，慢慢掩起书架的一端。她仍在一本本地查看书册的名字，却怎么也找不到。 柯艾佳告诫过她，每本书拿出来都要放回原处。原来真的会找不到啊。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清冷的声音在书架后响起，柯艾佳手捧着厚厚的书册，站在她们第一次相识的桌边，静静地看着她。 “艾佳！我，我是来找书……不，我是来与你和好的。”封莱亚立刻狗腿地跑到她的面前。 柯艾佳笑了笑，夕阳将她的双颊映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与你和好，当初是谁说要切八段？” “绝对不是我！” 抵赖也好，装失忆也好，少女间的友情就是一切。 显然柯艾佳不是那么好糊弄：“好了，你要找哪本书？” “就是上次你给我看过的，说人死后会比活着时轻21克，什么灵魂素粒子从体内跑出来，其实可以用机器捕获并保存起来之类的。” “麻省理工大学麦克道尔博士的《灵魂的21克》。” “对对对，就是它。” “你研究这个干嘛？”柯艾佳问。 莱亚被问得心虚：“不，我没有研究。我没有艾佳你那么厉害，能研究这些……神神秘秘的理论。” “也算不上研究，我只是闲。” 光完成学校作业就要到凌晨一两点的人，是不能理解学霸为什么这么闲的。封莱亚的心中对艾佳的崇拜，如滔滔江水。 艾佳走到书架前，把莱亚一直寻不到的《灵魂的21克》抽出，交到她的手上。 “看这些被埋没的驳论，想着他们曾经辉煌一时最后仍被推翻，会让我觉得自己与普通人看到的东西不同。” “艾佳你一点也不普通，你的成绩这么好。” “成绩再好又如何，还不是学生而已。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仅仅只是这样，每天上学、补习、回家做作业，为考试耗尽精力，说到底都是和别人一样。不，不是这样的，我和别人不一样！” 柯艾佳说这话的时候，清秀脸蛋上带着封莱亚不理解的的神圣感，当她转头看向自己时，灼灼的目光叫封莱亚心口一突。 她是带着期许看自己的，莱亚想。 “艾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和别人一样，不好吗？” “封莱亚，我就是气你这一点，你对生活太满足了。什么都不努力，什么都不争取，随波逐流，安逸现状，玩的游戏是跟风，穿的衣服是爆款，就连说话都满口网络用语。你自己的个性呢？不，不能这样活着，你应该想自己是被赋予了更加重要的使命。而这个使命，非你不可。” 莱亚崇拜艾佳，仔细回味着她说的“非你不可”这四个字。可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事是非她不可的呢？ “一定有的。”柯艾佳坚持道，“我相信我是为了某个目的而降生。你也是。” 日光最后的余晖消散在柯艾佳光彩焕发的侧脸，但在一切归于灰暗之际，留下令封莱亚印象深刻的瞬间。 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艾佳那样对自己的存在充满自信和期待。 有什么她能做的，有什么能令她与众不同？莱亚低头看着左手抓着的书册，心中澎湃不已。 其实，她早已将其握紧紧在手中。 “艾佳，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莱亚缓缓地说，“我想帮助别人。”即便那个人或许并不存在。 光线全部退去，没有电灯的小图书馆被暗夜笼罩，两个女生这才离开，一路相伴走到校门口。 暮色之中，封野依靠在车门边刷着手机，已等候多时。他瞧见许久没有在妹妹身边出现的尖子生，眼中露出趣味。 “艾佳妹妹，我记得和你说过，和我们家莱亚在一起是会变笨的。” 封莱亚翻了个白眼，挽住柯艾佳。 “别听他的，艾佳。” 柯艾佳冷淡得地抽出手臂，看样子是要和她撇清关系。 莱亚大受打击：“我以为我们和好了，我们都说过了话了……。” “封莱亚，当初是你说要切八段，我只是照着你的意思切断而已。和好什么的，你总得努力一下，争取一下，不然我岂不是很没有原则。” 欸！欸？ “下周有马拉松大赛，如果你能顺利跑完四分之一的话，我们就和好。” 如果她以体育成绩参加中考，估计不不需要怎么费力就能做个状元，封莱亚的运动神经发达的就像是亚马逊森林里的猴子。 “但是马拉松很累……我跑不了那么久的。” 见莱亚一脸惊惧，柯艾佳调侃道：“难道你想要的条件，是语数外都考到90分？” 那她们估计得绝交一辈子。 “不，我一定跑完四分马拉松，我封莱亚为了你，豁出去了！”封莱亚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障，“我会拿出和好的诚意，艾佳，你等着我。” 柯艾佳不置可否，向封野微微颔首表示告别。 直到柯艾佳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封野还是那副手臂环胸，要笑不笑的样子。这远比他的冷嘲热讽更令莱亚难受。 “哥，你怎么不嘲讽我？” “第一次看你这么有冲劲，我吃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封野悠哉地说。 第三章　今天你交到新朋友了吗？ 和封野一样，对突然说着“我们去拯救阿肯吧”的莱亚另眼相待的，还有LK和夏衍。 “莱亚，我记得你说过，做人要低调少管闲事。”LK怀疑道。 “怎么是管闲事呢，如果阿肯一直不来补习班，学费还是要退的。” “莱亚，我好感动。”夏衍老泪横流，“你终于长大了,能为家族事业着想，快来继承我的补习班吧。” 谁要收拾他不赚钱的烂摊子！ 莱亚本以为要花上一些时间说服夏衍，毕竟他是大人。可一听说有办法劝阻阿肯妈妈全额退款退学，夏衍眼睛都发亮了。 黑猫在LK一下又一下地顺毛中，舒服地就要睡去。而这个猫一般的少年，却敏感地觉察出突然兴起的莱亚信誓旦旦中的异样。终究，他垂下了眼眸，掩去精光。 “你可是有拯救阿肯的计划？莱亚。”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她说。 当封野看到莱亚搬回去的《灵魂的21克》时，曾嘲笑她居然研究起伪科学。莱亚难得低声下气地问了哥哥到底有没有意念一说，封野便讲了他们脑科学实验室里最新的一项穿戴设备的专利——意念控制器。 穿戴者靠脑部的的电脑设备解读大脑脑波电位活动，并将信息转化成相应的指令。封野举了个史蒂芬.霍金（著名物理学家）的例子。 霍金患有渐冻病（肌肉萎缩病），他的四肢早就失去了移动的能力，甚至连一根羽毛都无法托起。但他平时还会继续写作与外出，这全都依赖他那台能够接受脑波控制的轮椅。 封野非常肯定地告诉莱亚：“脑波能被记录和转换的事实，说明了脑波是一种可以捕获的物质。但凡是物质，就能被储存，或被原路返回地释放。” 当她说了想法之后，夏衍沉默了许久，他摸着胡渣渣的下巴，露出鲜见的正经。 一旦夏衍认真起来，他细长的眼睛就会睁大，仿佛睡醒了一般。专注的面容让人相信，这个人的确是脑波接收器的伟大发明者。 突然间，他抬了一下眉，仿佛想到了什么。 “莱亚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天赋。”说着，夏衍便转身去工作台捣鼓起来。 LK瞬也不瞬地瞧着莱亚眼睛，猫一般探究的视线令莱亚略感心虚。她没有天赋，但是她有一个天赋爆棚的哥哥。 半天之后，夏衍不负众望，有很大突破。 “阿肯的状态我猜想是脑波阿尔法频段与接收器共振，寄于服务器端，必须物理连上暴风的游戏服务器，应该就能找到存放阿肯数据的位置，理论上只要将这部分进行断电操作，控制力就会失效。若不能当场断电，之后我们也可以对记录的位置做标记，用逻辑攻击造成它宕机重启” 莱亚有种在听天书的感觉。 夏衍对两人都露出迷茫之色并不在意，拿出一个类似优盘大小的无线数据储存器交到了莱亚手中：“简单的说，只要把这个插在主机上就可以了。存储器自带无线功能可以把下载的内容传到我这里，并存储在自身。这样我们就有两份备份。” 这下两人才点了点头，早点用白话文讲嘛。 LK提问：“就不能联系暴风游戏公司，告诉他们阿肯的情况，请他们断电吗？” “我试过了，但对方对我们的说辞并不信任。”夏衍老师摇了摇头，“一旦断电会令暴风科技损失数亿元，是要我们承担这笔损失。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冒这个险。 莱亚和LK交换了一下颜色，觉得这才是夏衍无法说服暴风科技的原因。但凡谈到钱，他都好没底气，好伤感情。 “算了，我们自己干就好。”LK一把拿过夏衍手上的无线数据储存器。 “LK你打算如何接近服务器？”莱亚问道。 “这个嘛，报名申请就行。”他指向窗外大楼上的全息3D广告。 变换着的立体背景中展现出暴风科技大楼的外形，犹如一座白色巨塔，直插云霄。《最初幻想》游戏中的卡通画质的男女主角身穿盛装，立于云所不能及的楼顶平台，向所有玩家发出邀约——走进暴风科技，走近我们的未来。 暴风科技是国内顶尖的脑控设备及脑力游戏开发公司，最近因《最初幻想》的浸入式耳机特别版的发行，红遍了半边天。 为答谢粉丝们的厚爱，公司特别举办了一场全日开放的参观活动，将《最初幻想》的核心理想向众人展示。 只要在游戏上填写报名表，就可参加。 莱亚戴着猫耳，装扮成侠盗猫女，她的包里塞着真黑猫，以备不时之需。LK则是游戏中的猎人打扮，鹿皮手套和弓箭均是小胖的贡献。 两人通过安检，拿到了参观证。这是一张可以在今天之内开启暴风科技参观者通道的门禁卡。 “滴滴！”他们身后两人被安检拦了下来。 兔耳女生带着脑波屏蔽器，飞贼男生带着手机。 安检人员解释说，公司的服务器核心对干扰相当敏感，任何超过脑波以上频段的电磁场，都会紊乱游戏服务器的稳定性。 幸好夏衍嘱咐他们把具备WIFI功能的数据储存器藏在了薯片的铝质包装袋里。莱亚顿时有一种自己在演警匪大片的感觉。 进入白色主楼之后，周围的人都双眼发直，他们都接收到了来自暴风的脑波广播，充满科技感酷炫的画面目不暇接，宛若置身于虚幻的空间。 只有莱亚毫无反应，作为无脑能力者，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任何公众广播。 但很快，她也被这座银白色巨大建筑物中的脑控设备展品吸引。 展示大厅里摆放着几量实现“人车合一”的全脑波控制车，由脑波画出的后现代油画悬挂在半空，莱亚认出其中一幅是已故大师，阿肯父亲的作品。四周飞来飞去的脑波无人机端着饮料和零食的托盘随叫随到。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以人类脑波为载体的机器人。 除了游戏领域，暴风科技也是残障人士脑控义肢设备的最大开发商，他们的产品令众多身体上有缺憾的人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脑波承载机器人还在研发阶段，当他量产后，便能成为瘫痪病人第二个自由的身体。当然这副钢筋铁骨在外观上还稍有欠佳。 从大门的另一边，一再排开多个黑西装打扮的保全。他们严阵以待，表情严肃，生人勿近。 这个阵势似曾相识……果然，在一群保镖的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