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之城──巴萨拉》

【七、阿道斯：狼与羊之歌】 十三个穿着银衣的杀手一字排开，手中拿着玻璃般透明的镰刀。凯斯与茹比分别面对两名对手， 茹比临敌经验不足，瞬间陷入苦战，凯斯赶紧靠在她身后与她背对背应战，而隆一人则独自面对四名对手，从眼角瞥见他将板斧挥洒如意、虎虎生风，她向来是很了解他的，敌人越强、他斗志越是高昂，短时间要击败他，可没那么容易，接着，她应该可以专心考虑眼前敌人了！ 五名银衣杀手立于前方，还未出手，便可以感觉到一点细微内敛的杀气，冷冽却不张扬，隐隐约约，形成一个封闭的气场，他们的身分是什么？复制人、佣兵、生化人……是否有配备机械铠呢？银翼，她忍不住从口中吐出这着词汇，她从费森遗留给她的数据中知道这是一批埋伏在黑夜中的地下特务，不知受控于何人，专门诛杀政治异己。 她一个跳跃，侧身，本拟一脚会正中敌方鼻梁，但没有，一点点微妙的差距影响她的攻击，这是怎么回事？是她太慢还是敌方太快，当她飞踢时她也同时感觉到有只小小的脚在内部踢她，俯身，半透明刀间滑过头发时，她听见一点细微的嘶嘶声，伴随头发上飘的触感，那应该是通电的武器，当被击中的一刻，至少五百伏特的电流会瞬间电击全身。 琉璃昂然抬起头，但此时她却感到一阵腹痛，感觉一种扭搅、不可名状的痉挛，在她的下腹子宫深处撞击，她，琉璃，经过大大小小数十项战役，从来没有输过，但此时她却有些喘不过气来，最强的堡垒乃是由内部崩坏，她，注定不败于任何人，只能输给自己。 当刀间坠落一刻，银翼的动作却突然静止了。 琉璃抬头，却发现不只眼前这人的动作，连周围所有人的进击都跟着缓慢起来，像是有人按下慢速定格键，凯斯、茹比和其他银翼纷纷倒地，只有久经战斗的隆似乎不受影响，但仍忍不住单膝着地成跪姿，空间似乎有了什么变化，像是有人伸出看不见的手，将空间气流像毛巾般扭搅起来，琉璃起身，她一手扶住肚子，头发还沾黏在她的眼睫毛上，顺着隆的眼神，前方五百公尺处，一个若无其事的男人也往这望，像是溢出画框外的风景。 但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呢？ 「你是亚芒吗？」琉璃尽力克制，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看着眼前这名男子，淡白月光色头发，化石似双眸，像她记忆中的亚芒却又不像，她还记得亚芒吗？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年苜蓿花城事变，一切都毁了，人能活着离开就几乎是个奇迹了，她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孑然一身外，连以为会镌刻在脑中灰质永恒不灭的回忆，竟然也似照片般一点、一点斑驳、脱落。 「我是，也不是。」男人一面说，一面朝这走来，他在银翼肩上轻拍一下，像是某种指令键，接着他们就像计算机关机一般全部倒卧，静定不动的，但却死了。 「好了，没事了，大家都可以起来了。」像是计算机的命令字符，瞬间扭曲的空间逐渐舒展，恢复原先的状态。 她疑惑眨一下双眼，但身边的隆可是充满警戒，谁知道这个人又是谁？泰瑞比西亚的特务？从出逃到现在，他们不知在路上已经故布疑阵以躲避多少特务监视，甚至方才，他们才大开杀戒，歼灭了数十名敌人。 「你叫我阿道斯好了，这是我的本名。」这男子道：「三年前，一个和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来找我，将一只芯片和我神经相链接，并且告诉我，等到时间到的一刻，我将会明白许多真相，此后，每次的梦境中我便开始断断续续接收许多片段讯息，但一晚的深夜时分，一道炽白光侵袭我眼底，一堆信息瞬间涌来，像是创世纪一样，那时，我真有种爆炸的感觉，但也同时我知道了许多事， 包括我是你口中亚芒的第三十六个复制人，你所说的那人，应该在死前就知道一些真相，所以发明了一种储存芯片，预先将所有的知识和记忆、能力质都储存起来，传递给下一个复制人，在传递过程中，我们逐渐凝聚共同的意识，我们要保护同一个女子，并且合力对抗那个人。」 琉璃瞬间蹲下来，此时她的腹部又疼痛一下，逼得她屈伸如弓蹲坐，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却袭上心头，她忍不住摀住眼，不让泪水流出指尖，原来亚芒一直用这种方式爱她，她完全都不知道，但如果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她向来不轻意示弱，更不轻易流泪，可是自从她选择做为一个母亲之后，她越来越脆弱，也远离自己崇信的战士之路，此时她几乎无法自己，只能深深的将螓首深埋在双膝中。 还是隆依旧冷静，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我们的宿主。那个人的名字是不能说的秘密，我们姑且称他为X，第九城邦的城主，也是八大城邦的建立者兼幕后操控人。」 「谢谢您救了我们，但请问您，刚刚做了甚么事情呢？」凯斯问。 「精神攻击，或许是累积了三十六个人的人格和记忆的关系，我可以入侵到任何人的脑中，直接对他的大脑提取、修改数据，并且下命令。」 「所以你刚才给他们的命令是死亡吗？」隆问。 「不是，我只是要他们暂停而已。」阿道斯道：「但银翼很特别，他们似乎自幼受了某种剥离情感的训练，当收到被控制的指令时，他的大脑会自动切换为关机，因此死亡，我之前第十五号复制人曾经偷偷潜入银翼的训练所，发现研究人员将初生孩子集中起来，每个孩子都配有拟人化的电子母亲，喷射乳汁给孩子以养育他们，但当婴儿成长到会对母亲产生依恋时，便不时的让母亲喷射出铁钉、水柱或是电击，以让他们痛苦、最后麻木。」 「在施予情感依附的过程中，又让他饱受背叛之苦，因此最终变得不信任任何人，是吗？」琉璃道，此时，她内心不禁有一种相似的残影在脑中浮光掠影而过，却像水面上的倒影，但要拥抱之际却只有破灭的水花而已，那种相似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你知道事情真多，那银翼是谁设置的呢？」隆问。 「尼尔森．克劳伊。」 隆耸耸肩，这个答案一点也不令他意外。倒是琉璃道：「你能多告诉我一点关于亚芒的事吗？」 「你说的亚芒，是我们第一个复制人，老实说第一个复制人给我们的影响是最深的，但是记忆却是最浅的，人类的大脑中有许多褶叶，在储存记忆区块上，细胞也会老死、衰弱，尤其当有新的记忆覆盖上去之时，就像你开启抽屉一样，人类通常只能读取最新、最上头的信息而已，因此很抱歉，我们对亚芒印象恐怕也和你一样，已经十分稀薄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茹比也好奇道。 「追踪。」阿道斯道：「正确来说是追踪银翼，我追踪有某种低频的电波，传递给银翼，在追踪电波的过程我发现他们最新的任务是追击两男两女逃逸的自由分子，我的运气不错，就这样，我找到了你、还有你们。」 此时，琉璃忍不住有一种迷惑的感觉，阿道斯说这话的神情像极了她记忆中的亚芒却又不像，但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但人本来就会逐渐转变的，两百天到十年间，人类全身上下细胞就会代谢殆尽，某种定义而言这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了，但就算不论这点，就连她自己，也应当和十年前苜蓿花城的模样、性格、思想有所不同才是，因此，她怎能肯定亚芒要是还活着，会是目前这个样貌呢？ 人所存在的依凭，究竟是记忆、还是人格，抑或以上皆是？ 彷佛看清她心底的疑惑，阿道斯道：「不过，我对你的印象却很深，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梦中梦见自己和一个深栗色长发女子走在充满书本的存在之所，那里的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一本本书像是森林里的树木高高林立，发出古老又安静的气息，知识与我们所知的自然一样古老，随便深吸的每一瞬空气都饱含时光幽幽的气息，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亚芒他真的很喜欢你。」 一点点湿润的感觉，漫漶了她的眼角，她是这样善感吗？琉璃自己也不知道，她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么常流泪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亚芒、费森死后，还是有了孩子之后。 沉默了半晌，她才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一道鼻血缓缓由阿道斯鼻腔流出，像是胭脂虫的尸体，鲜艳而惨烈，拥有超乎常人的记忆是一件好事吗？此时，茹比内心不禁怀疑起来，阿道斯看起来有些步履不稳，他踉跄了一下，凯斯赶紧上前搀扶，缓缓让他席地而坐，按压了脑中太阳穴半晌，阿道斯道：「我没事了，谢谢，孩子。」 「你看起来很不好。」隆道。 「我是第三十六个复制人，我拥有以精神控制他人的能力，但此外，我的肉体也变得异常衰弱，太多人的意识、精神和记忆加诸在一个个体身上，脑细胞过度开发的结果，我的寿命预估无法超过三十。」 「那你是否要赶快找到第三十七个复制人，将你的生命力灌注到他身上吗？」茹比也好奇道。 「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复制人。」阿道斯道：「因此我身上就要结束一切，这场名为基因的战争。」